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茶汤在舌尖萦回不到两秒,被他呸呸呸地吐掉,一脸难以言表之色。
荆红追看苏晏的神情,以为极其难喝,接过碗就着他嘴唇接触的地方,也喝了一口,意外道:“还好吧?虽然回味有点微微苦涩,但香气格外浓厚。”
阿勒坦盯着两人喝过的碗沿看,心头油然生出一丝恼意。
他从未这般注重细节,且北漠部族不像中原人那么讲究,十几个兄弟同喝一个水囊里的酒也是常态。
此番却不知为何,看着碗沿那一处交叠的水渍缓缓滑落,简直如鲠在喉,不吐不快。
“他是你侍卫?”
阿勒坦冷不丁地问苏晏。
苏晏正用清水漱口,“唔”
了一声。
“我瞧他不止想当个侍卫,”
阿勒坦说着,朝荆红追野兽般龇牙一笑,眉骨上那道疤便粗犷而狂野地飞扬起来,“他想爬到你上面。”
苏晏失笑:“这么说也没错,谁还没有点雄心壮志,人往高处走,想争取更高的权势地位,也是人之常情啊。”
荆红追面色森冷,眼神中几乎射出寒刃,要将对面不怀好意的异族男人扎个对穿。
他冷冷道:“我这辈子都是公子的侍卫,正如你这辈子都是个非我族类的马贩。”
夷狄非我族类,其心必异,强必寇盗,弱而卑伏,不顾恩义,其天性也。
苏晏知道荆红追在用魏征的话提醒他,这个阿勒坦是个天性毫无恩义的夷狄,不可听信。
他的确对阿勒坦存有戒备,不会轻易坦诚相待,但目前为止尚未发现对方心怀不轨之处,故而只是朝贴身侍卫笑笑,表示自己心中有数。
阿勒坦不管荆红追的冷面冷语,拿起茶碗也喝了一口,对苏晏说:“我们喝茶极少冲泡,都是加入奶和盐煮成奶茶。
或者在奶茶中再加入酥油、奶豆腐、奶酪、炒米和牛肉干熬煮成锅茶,很有风味,想请你尝尝。”
苏晏笑道:“有机会一定尝尝。
不过正因为如此,你喝不出茶汤好赖。
而阿追惯饮白水,也不精茶道。”
他用手指点了点碗边,“这茶叶是存放太久发过霉的。
用文火复焙除霉,导致余味有些苦涩,为了掩盖这股霉味,又用极浓烈的香料熏过,因此香味格外浓郁。
这是瞅准了你们北漠的饮茶习惯,知道你们发现不了其中的蹊跷。”
阿勒坦大怒,拍案而起:“欺人太甚!
压价也就罢了,天底下做生意哪有不讲价的,可这样明目张胆的以次充好,分明是瞧不起我们,把我们当做不开化的牲畜一般!”
他这么一发作,埋头吃面的瓦剌汉子们也猛跳起来,手握腰刀呜哩哇啦一通叫嚷。
吓得面馆老板躲到了柜台下,食客们也纷纷面露惧色,摆出一副落筷而逃的架势。
苏晏安抚道:“坐下,哎,你先坐下,有话慢慢说。”
自从半路上相识,结伴而行,阿勒坦给他的印象一直是热情爽朗,说话也有规有矩,似乎颇受中原文明的教化。
这还是第一次展露出蛮暴之态,配合着他非人般的魁梧身形,简直像头洪荒时代的凶兽,仿佛下一秒便会张开血口利齿,将面前之人咬得粉碎。
荆红追对不善的气息本就敏感,在这股威压下,也不禁如临大敌,拔剑出鞘,剑尖直指阿勒坦,峻声道:“你想发飙,尽管对始作俑者发去,休得在我家公子面前张狂!”
眼看要激发矛盾,苏晏忙拍了拍荆红追的胳膊:“宁神静气,先把剑放下。”
说着又绕过桌角走到阿勒坦身旁,本想也拍拍他,但难免有点发怵,又担心他衣袍上有什么不能触碰的忌讳,最后揪了揪他仍系在左手腕上的缎带:“阿勒坦你也是,冷静点,坐下说话。”
那条缎带缠绕得紧,只垂落两截末端,竹叶形状的玉片被他晃得泠泠作响,夹杂在他说话的声音中,仿佛冰泉在月下流淌。
阿勒坦垂目看苏晏仰视的脸,目光又从他脸上移至手腕间的缎带,眼底怒火渐熄,手按桌角缓缓坐下,沉声道:“抱歉,失礼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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