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不知为什么,我意识到我的青春年华会非常短暂,像一束光,在一个密匣里锁住。
十八岁那年的那一天,我想打开这匣子,想看到这束光,它果然灿灿地闪了一下。
一个人一生很难相遇爱的奇迹,我一直在等待,现在它就出现在我面前,我决不会闪躲开去。
我是爱上他了,他是有妇之夫,这完全不在我的考虑之中。
也许潜意识中,这正是我爱他的条件。
我从来都爱不可能的东西,越是无望,越能烧灼着我的情感。
早晨我睁开眼睛,第一个意识就是他,他在这个时候在做什么,我上一次见到他是如何,将见到他会是怎样?我想我完蛋了,没救了,还没开始爱,就一个人把应该是两个人所拥有的爱之路走掉了一大半。
前前后后我把自己的心绪清理了一遍又一遍,我骂自己,你是太孤独了,学生喜欢老师,单相思。
没准等我走到他的门前,便会拔腿逃跑,发现刚才那所有的激情都会烟消云散。
我的直觉告诉自己,他不在学校。
虽然有时星期天他也会一人去办公室。
但这天,他一定在家里。
从石桥广场坐公共汽车,我嫌车太慢,就下了车,直接挑近路,下坡靠江边走,过溪桥。
江水和泥沙,把江边一些地方冲积成一个个土包。
芦苇柔柔弱弱,但坡上坡下都长满了。
我看见了他描述过的那排紧靠在一起的吊脚楼,他的家为斜上方一所木头与石灰面墙的平房,木板是长年雨水太阳涂出的黑褐色。
我站在山坡下,心猛地狂跳起来,为自己的大胆。
如果他问我来做什么?我就说四姐结婚,请他写一幅草书。
不,我有什么必要扯谎?我应该告诉他,我就是想见你,就为这,我来了。
海棠溪那坡石阶很长,我几次停下喘气,但从未有折回去的念头。
他使我潜埋在身体里的一种东西爆发出来,我瘦削的脸颊,毫无血色的嘴唇,泛出淡淡的红润,头发在风中飘飞,正在由枯黄变青黑,粗糙的手在脱皮,指甲鲜亮晶莹。
如果我能看见自己,我就会清楚,在十八岁那年的那些日子,我将自己一生应享有的美丽,不想保留地使用了。
来到那条与江面并行的小街,没按着门牌号数,凭着感觉,我找到了他的门前。
我没有逃跑,没有心跳,我冷静得叫我自己害怕。
我举起了手,敲门。
3
他拉开门,看见我,很吃惊的一个表情,但瞬刻便镇静下来,头朝房内一偏,说:“进来吧!”
正像我预料的一样,他妻子和女儿都不在,只有他一人。
和我梦里来时看到的相同,家里全是书,书橱将一间三十来平方米不到的房间隔成一大一小两间,小过道有竹竿晒晾着洗过的衣服。
有个旁门,通向后面自己搭的小厨房。
床、椅、柜子倒是位置适当,房间显得不那么拥挤。
果不其然一台旧唱机在独凳上,和书橱相连,屋角有个旧瓷瓶。
他没问我怎么来了,而是笑了笑,似乎看穿了我所有的想法。
我恨这个自以为是聪明的笑容,一点也不给我面子。
我在靠墙的凳子上坐下,他从茶壶里倒了一杯老鹰茶凉开水,递给我。
像想起什么似的,他弯下身子,从书橱下面一叠唱片、报纸和书中,抽出一张唱片放在唱盘上。
书橱上真的放着他母亲的一帧照片,她呆呆地望着我,这个早已不在人世的人想告诉我些什么呢?“真像你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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