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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去的时候,那儿已等候着三对人,女的都有男人陪,走廊口写着“男同志止步”
的木牌,不过是个样子,没人遵守。
我找到对面一个位子坐下时,感到他们乜视的眼光,好像我是个怪人。
男人在这儿,是一个必需,这是我未料及的。
没过几分钟,又进来一个姑娘,脸长得圆圆的,头发剪得短,显得年龄很小,陪她的是个年龄大一些的女人,交手术单时,值班护士像个实习生,最多十八九岁,态度却学得极坏。
那个由女人陪的圆脸姑娘问什么时间轮到她?护士眯了她一眼,吼道:“到一边去,这阵着急,乱搞时啷个不着急?”
有女人陪也没有用。
万一要刁难,问我为什么没男人陪,我怎么回答呢?其他女的,临时还能拉一个来冒充,而我连假的也拉不到。
那我就说,我是单位派到这城市培训学习,所以丈夫不在。
他们才不在乎你要不要小孩,“计划生育”
,打掉的孩子越多越好。
同时他们又想维持道德,对非婚性行为必须羞辱,要你明白是沾了政策的便宜,中国式“共产主义”
道德正在由于你打胎而败坏。
杀猪时才有那样尖厉的叫声,里面像是在活割活宰人,我吓得毛骨悚然,真想拔腿就跑。
“图痛快,就莫叫,想舒服呀,就莫哭。”
“到男人那儿去哭,莫在这儿撒娇,恶心不恶心呀!”
医生不紧不慢的声音传出来。
不打麻药和止痛针就把子宫里孩子的胚胎,生拉活扯刮下来。
暴力是最有激情的形式,男人们在手术门外手足无措,任何爱情在这种时候都没了诗情画意。
当做完手术满脸泪痕的女人踉跄出来时,她的男人就一把将她扶住。
女人有了男人这一扶,就是幸福的了。
长椅上已经有几个在男人怀里哭泣的女人。
我的手里全是冷汗,心想,换一种死法或许比这强。
护士到门口对着过道叫:“杨玲。”
没人应。
她叫第二声时,我醒悟过来,这是上午我给自己取的名字,赶忙起身,往屋里冲去。
“聋子呀,这边走。”
她让我脱掉布鞋,换上门后的塑料拖鞋,每双拖鞋,不仅旧,而且脏得可疑。
我犹豫了一秒钟,就换了。
门里左边抵墙,一条窄长板凳上趴着一个刚从手术台上下来的姑娘,下身未有任何遮盖的衣裤。
两个不知是护士或是医生的女人坐在一张桌子前,管着病历,管着收钱,说街上卖的月经纸不卫生,得买医院的纱布棉花,说是消过毒的。
“脱掉裤子,上那张床去躺好!”
收钱的护士命令道。
打着寒战,我剥下长裤,脱掉里面的短裤时,我的手指像冻麻了一样,半天脱不下来。
“快点,装啥正经?”
退去内裤后,我看了那人一眼,她连眼皮也未抬。
我躺在高高的铁床上,觉得这间屋子极大,天花板和墙上都飞挂着墙屑,长久没粉刷过了。
三个像中学教室里那样的窗,玻璃裂着缝,没挂窗帘,外面是院墙,没有树,也看不到一角天空,哪怕是黯淡的天空。
长日光灯悬在屋中央,光线刺人眼睛的亮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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