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黛玉素与她交好,常有往来走动,又彼此性情相投,情分自然也不同寻常。
此时见着她如此,也不愿再催促,只随着她一道坐在那里,默默相伴而已,心内却越加看她与旁个不同,因暗想:我常自思命苦,父母接连而去,又无有个兄弟姊妹,及至舅家寄人篱下,却又多得逼迫,自家身子也弱,并无能为,竟是个孤鬼一般。
如今看来,却是自轻自贱了,再如何,总归父母疼爱入骨,百般与自己筹划;再如何,总归此身尚有凭借……
想到这里,黛玉便渐渐生出振作之意来。
那妙玉却是坐了半日,思及旧日种种,不觉眼圈儿微红,好一阵子才低低道:“也是想到这一处,父母家资丰厚,又独我一个。
爹爹便辞官而去,遍访名医,搜罗药材。
一日,他们远游至北地平安州,却是叫歹人害了,红尘三千之中,便独独剩下我一个……”
后头的话,已是不能言语,唯有几声哽咽。
黛玉还有什么不明白。
她的爹爹,难不成便不是一般的心思?当下,她心中一悲,泪珠儿也忍不住滚将下来,又觉其深有归罪于己之悲痛,思及旧日心中所想,当即伸出双手攥住妙玉的手,含泪道:“天下父母心,莫不如是。
当日我父何尝不是如此?为着我日后能多得一分助益,便呕心沥血,在所不惜!
便在病榻之前,犹自为我操心!
然则,我们做儿女的,眼见如此,又何尝松快一分?只恨此身无用,徒让尊长耗尽心力!”
闻说如此,妙玉猛然一怔,再看得黛玉言真意切,只觉得一颗心也似被死死攥紧了,张口欲言,却只得双泪涟涟而已,旁的竟不能说出一个字来。
黛玉却是早在这里头煎熬许多,又有如海叮嘱,春纤紫鹃等亲近之人劝慰,在此间又与妙玉不同,自己已是晓得什么才是紧要,便此时伤痛,却也能强自忍住,见她悲痛更甚,到底回转过来,又道:“然则,已是如此,若自己再不能振作,便是父母尊长在九泉之下,也不能安生!
我、我,我,让他们生前如此忧虑,何能让他们死不安宁?你我,也该善自珍重,才能对得起父母泉下之灵。”
听得这一串话,妙玉一时犹如木鸡,竟连着呼吸也是轻微了。
她们身边,原只一个春纤,一个妙玉的奶娘曹妈妈在侧。
听得她们如此言语,春纤固然也由不得伤感,且自暗暗叹息,只不能于此地言语什么,那曹妈妈却忍不住啼哭出声,哽咽道:“我的姑娘,老爷太太在天上瞧着您呢。
您只看着这一个,也合该好好过日子才是!”
妙玉浑身一震,一双秀眸已是通红,在僵硬了半晌后,却只垂头低声道:“崔妈妈,你且下去。”
说罢,她便重又仰起头,背脊挺直,犹如一只素洁高颀的天鹅,便是面有泪痕也自有一种脆弱的倔强,口中的话却是平和,道:“出家多年,竟犹自看不破,却让你见笑了。”
春纤见机,忙将那崔妈妈搀扶出去,又低声劝慰。
不想那崔妈妈却是激动不已,竟哀泣说出另外一件内情来,却是后话,暂且不提。
这厢黛玉犹自劝慰妙玉,因轻声道:“虽是红尘之外,到底父母恩深,自然不能淡漠。”
然则,到底这一桩也算她的心事,不免又忍不住叹道:“可惜生老病死,竟不能身代。”
声音淡淡,且在这一方静室只能缓缓散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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