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四川麻辣火锅,本是全国闻名,经过清苦的六七十年代,火锅又重新给重庆添了骄傲的色香味:千变万化,只要是能吃的都可用于火锅。
不分炎热的夏天,还是细雨纷扬绵绵不尽的春天,不管寒冬,还是秋晨,任何时候,包括夜里三点钟,任何场合,包括小巷子里阴森的小店,或堂堂气派的大餐馆,都架着火锅。
院子里人在摆龙门阵时说,街上馆子里的火锅,看看不得了,吃起来绝对不如以前纯粹的麻麻辣辣。
这话有道理,那时,蔬菜、豆腐、血旺,就可以使一个没有新衣爆竹鸡鸭鱼的年过得难以忘记。
很冷的天,忘了是哪一年的除夕之夜,穿两层袜子也冷得直跺脚。
大姐从巫山农村回来,一家人围着小铁炉子在屋里。
吃的是白水萝卜青菜火锅,有点肉,早被捞尽,星星点点的油漂浮在滚烫的锅里。
父亲说,菜没了,让四妹去洗菠菜来烫。
四姐说,让六六去。
母亲同意,叫我去。
她让我洗菜时不要多用水,却要专心。
我答应着,拿了理好的菠菜去天井,在大厨房淘洗。
大姐烫了一筷子由我淘洗好的菠菜,吃在嘴里,即刻吐在碗里,连声叫有沙。
三哥站起来说:“去,重洗。”
大姐问:“你是不是说话了?”
我摇摇头。
“肯定说了,”
四姐嘴里有菜,含含糊糊地说,“她经常一个人对墙壁说话。”
母亲说:“难怪你洗的菠菜不干净。”
我一时未回过神来,他们一齐大笑起来。
我反应过来,说:“我真的没说话,连跟自己也没说话。”
他们笑得更厉害了。
我火了,把刚端在手里的饭碗往地上一搁,对母亲说:“我不吃饭了。”
母亲说不吃就不吃,你让出地方来,让姐姐哥哥坐宽点。
我站了起来,走出房间。
“人这么小,脾气倒还不小。”
听不出是谁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,堂屋里没灯,没有一个人跟来。
我出了院门,穿得少,外面极冷。
院门外路灯被人用皮弓弹灭了,黑压压一片。
对面朝天门码头的港口客运站大楼上的大标语在闪烁,似乎听得见隔岸稀疏的鞭炮声。
我一路往公共厕所去,那个地方可避风寒,这个除夕夜不会有人。
我小心翼翼走进满地是屎尿的厕所里,两只脚踩在两处干净一些的门背后地上。
尽量少吸气,避开一点浓重的臭熏熏的厕所气味。
我就站在那里,浑身哆嗦,脑子十分清醒,几个小时几个小时地站下去。
到天亮,家里人才找到我,他们找了一夜,上上下下几条街。
谁也没想到我会在厕所里,是大姐尿急了,上厕所才发现了我。
我以为母亲这时会对走进屋子里的我,说两句软软的话,她用眼睛瞟了瞟我冻得发青的脸和嘴唇,自顾自地脱了鞋子就上床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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