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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你怎么不作声?”
余其扬熬不过她,开口问。
“为什么我要作声?”
筱月桂气鼓鼓地说,“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,你打我的房子的主意。
黄佩玉的大老婆来拿不走这房子,你以为就能,对不对?”
“小月桂真是个一点即透的人。”
余其扬有点惭愧地说。
筱月桂叹口气,“假定这房子能押款,不过几万,够什么用?”
余其扬的主意是办一个银行,有二十五万本金就可以开张。
办银行靠信用,洪门本身就是信用。
租界烟赌娼三桩生意,从来都是银行大户,不可能不存进洪门银行。
银行开张时,上海滩其他银行照例是要存款进来以示祝贺,取出期,按惯例是半月,洪门会让他们延到三月半年以上。
这样就有足够资产放债券,以债抵债。
实际上,洪门能办银行,债主就明白洪门没有败,就不急着要债了。
“行行,”
筱月桂说,“我信你这帖药有用,但师爷他们肯让你把洪门资产做抵押吗?”
余其扬摇摇头,才说:“这点我很清楚,师爷三爷等人认为我这主意是夺位,只会袖手旁观,睁只眼闭只眼,看我能不能把银行办成。
他们已经没法收拾这个烂摊子,只求把眼前难关渡过。
这也行了。
我只要他守信用:谁理顺财路,谁当上海洪门新山主。”
筱月桂走到床前,手扶住床柱头的帐幔,坐在床边,静静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,满眼湿润,可是声音却很坚定,“好吧,阿其,既然命运要让我回到赤手空拳来上海的日子里,我就成全你,把我全部底倒空给你,这房子,我的如意班,我录制唱片的酬金,金银首饰都给你,甚至把已经存好的送荔荔去美国的钱都一分不剩地给你,给你凑十万。
其余只好你自己想办法!”
余其扬站了起来,走到筱月桂的面前,看着她的身影,突然他双腿跪了下来,双手抱住筱月桂的腰,把脸贴在她柔软的胸口,泪水淌了下来。
筱月桂看见他的肩膀在抖动,便把他紧紧搂在怀里,抚摸着他的头和肩膀。
日月轮回完全不由人意志,他们竟然在这个夜晚,一下感到又成为当年一品楼的小丫头和小龟头,两个落到人最不齿的境地的一无所有的孩子。
如果这就是命,这是他们共同的命。
在这种时候,他们能听到对方的心跳,能互相怜惜,互相帮衬,天大的难事,也不过就是一桩难事,没有比两个人不能心心相印更大的难事。
人生万物,唯独这一点是最珍贵的。
“一切都会顺利的。”
说完这话,她也滑下床沿,与余其扬面对面地跪在一起,两人紧紧相拥,抱头而泣。
从来也没有如此哭得痛快的,从来她哭都是一个人的事,即使在台上真流泪,也怕弄糊化妆,没有如此放开来,她的天性使她不愿对另一个人这么无遮掩地倾诉。
他们不应当是两个分开的身体,不管怎么卑贱,怎么无可奈何,在这个晚上,他们就是一个人。
这刻,新的一层关系更是将把他们锁在一起。
当他们俩在床上平静下来,相拥在一起,凝视着对方。
窗外蔚蓝的月光透进来,洒在他们赤裸的身上。
筱月桂说:“阿其,荔荔的前程就在你的手中了。”
余其扬的手与她的手相交在一起。
他说,这个银行就是为荔荔开的,我想应当叫力雄银行——常爷的威名在上海滩还能叫人服气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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