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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不提他了,我本来就不应该和这种人结婚。”
大姐说。
“我还是觉得那个姐夫好,起码比你第二个丈夫好。”
“一个比一个差,再找一个也不会好。
结婚不是为了找好男人。
但离婚却要拿出命来干,随便哪个鬼地方离婚都得他妈的单位批准才行。”
她说着把头往旁边一扬,先我两步台阶在前了。
缆车道上,麻袋装的粮食堆得齐整的车往山上,已被卸掉货的空车往山下。
一队搬运工,在底端下船装车。
另一队搬运工在缆车顶端——仓库大黑铁门里卸货。
与四周房子相比,那片仓库区的房子,是南岸最结实的,处处是红字警告“闲人免进”
、“注意防火”
和毛主席语录“深挖洞,广积粮,不称霸”
。
我们走到缆车道下的桥洞旁,我对大姐说:“你还没有告诉我全部事,你上次说时间太晚,答应一有时间就告诉我。”
“我已说了好多不该说的事。”
但大姐嘴边马上挂了一丝笑容,“你命还是比我好,你看那年这缆车压的就是五弟。
当时你还没读小学,还不到六岁,就晓得一个人跑去坐船,到从未去过的白沙沱造船厂找母亲。
谁也没想到你能。”
“你记错了,我是走了很久的路。
当时我身上哪来坐船的钱?”
我说。
“好吧算我记错,不管怎么说,一个五岁半的小孩能走那么远的路,没迷方向,看来你还是这个家里的人。”
“你这话是什么意思?”
我突然警觉起来,“为什么我‘还是’这家里的人?”
“就是嘛!”
大姐口气一点没变,“看你为五弟的事能吃这么大的苦,你还没懂事,我那时二十二岁了,从巫山农村回家生大女儿没有多久,就明白你不会像我,你是这家里的人。”
“为什么我在这个家里不会‘像’你?”
我差不多抓住了大姐的衣服。
我不知道大姐是说漏了嘴,还是有意卖个破绽引我上路。
五哥拿着小竹箕,里面已有不少干豌豆绿豆,都是我和他从缆车上的铁轨和石缝中一粒一粒捡的。
缆车上货卸货间总有不少孩子,趴跪在地上,用手指挖从麻袋里漏出的豆子米粒,只是不像灾荒年抢得那么凶。
饥荒算是结束了,粮食还是不够吃,大人还是让孩子去拾,拾一点算一点,几天积下就是半土碗,顶一顿饭的粮食。
1968年初夏,我记得我在缆车道外的沙滩,发现草里有几根香葱,很兴奋。
但我听到缆车启动的铃响,就警觉地站起身来让开,手里满是泥沙。
那天上午,向上开的缆车是空车,向下滑的缆车装货,从仓库运粮食到江边的船上,空车上坐着四五个男孩,五哥也在其中。
开缆车的师傅和装卸工人,没管这些几乎是熟面孔的孩子。
一个孩子从五哥的竹箕抓了一把豆子,从不与人争斗的五哥,从那孩子的竹箕里抓回一把。
那孩子一用劲,就把坐在前边的五哥推下车,缆车的后轮压住了他的左大腿,开缆车的师傅马上停车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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