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谈闲天的兴致浓时,人总有头脑昏昏的感觉,似乎喝得酩酊醉意,心里的思索跟不上嘴说的速度。
史茜妮的嘴不住地瞎扯着各种事情,把她这些年来闷在心里的话匣子,全都打开了。
不仅把自己的过往添油加醋地和盘托出,还生拉硬拽地把苏青和张爱玲的家底掏了个遍。
夜已近中宵,她方才辞去。
出门后不久,恍惚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,从一个弄堂里出来。
她的脑子有些短片,回转不过来,半晌儿方才辨认的出那是父亲,然而父亲已经走远了。
父亲为何出现在此处?
她听秋津奈绪说父亲在76号受排挤,故而赋闲在家,在此处瞎逛些什么劲儿。
她打心底里鄙夷父亲,然而自古忠和孝就不能两全,史茜妮只能在对父亲的孝和对党的忠之间,犹疑徘徊,她肯定这种不偏不倚地姿态是最妙的一种相处方式,换言之,其实她就是逃避自己的问题。
她顺着父亲来时的路,悄悄地步进弄堂。
黑漆一片,这自然无甚可怕。
她从笼袖中握住刀柄,手指按在刀背上,寒光凛凛。
“笃笃笃”
她轻叩了几下房门。
“茜妮,你终于来了。”
里面传出一个熟悉的声音,是郑颐玹,但是声音多少颤微了些。
门开了一条缝隙,白色的灯光倾泻而出,堆堆挤挤在门前的通明的罅漏里。
“郑书记。”
史茜妮心中忐忑不安,她不晓得郑颐玹居然死而复生,热切间,她推门入门。
“茜妮,我等了这数日,你果真自己寻索上门了。”
郑颐玹心下甚慰,“我受伤后,多亏了你父亲把我颐养在此,病是渐渐地痊愈了,但是身子已经走不动了,他在汪政府身居高职,抽不得身,所以急切需要一个人能替我们前往。
故而做了一出借尸还魂的计策,没想到还是被你参透了。”
“郑书记,你只要无大碍就好,上次我太大意了,和赵煜梵到闹市,估计他那时把消息传送了出去,暴露了行踪,差点葬送了您的性命。”
史茜妮掩着面,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。
“我也没有想到他居然串通76号,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。”
郑颐玹道,“革命就譬如大浪淘沙,不纯粹的、心怀鬼胎的,都要被浊浪冲刷了去。
正如刘禹锡诗中所说,‘千淘万漉虽辛苦,吹尽狂沙始到金。
’这十余年的革命生涯,分分合合,来来去去,我见得太多了。
起初自己也颇有伤感,一些自己素日里交情匪浅的同志,摇身一变,成了敌人的座上宾,指认、诱捕、杀戮同志。
久而久之,也就习惯了,这就是革命,革命就是不断地死肌剜却,生肌复起。”
一边说着,郑颐玹以手掩口,不住地干咳,背上披的锦棉缎衫也一嗽一嗽,像极了暗夜里的山峦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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