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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从何说起?”
闵夫人用帕子沾了沾泪,双臂拢着圆圆的身子越发崩得紧,原先烛光里满月似的脸庞涨得微微发红,“从三十年前说起!
那个时候老太爷在京里供职,与宫里一位姓何的太医有了交情,两府里头也常来往。”
说着,鼻音重,竟是哼了一声,“说是太医,也不过是在御药房配药的药师。
一来二去的,不知怎的就给咱们老爷和那何家女儿定下了亲事。
殊不知那太医医术到底不精,在宫里坏了事,连夜下了大狱,不几日便死了。
原说是灭门的罪,先皇开恩,只将一家子逐出京城,后辈子孙再不许行医算罢了。
所幸当年咱们老太爷在京里没受牵连,风波过去,两家也断了。”
“哦。”
原来不过是个人走茶凉、俗世冷暖的陈年旧事。
齐天睿身子后仰靠进圈椅里,懒懒的似是扫兴,闵夫人有些咬牙,“你当仅此而已么?你当老爷他就此肯罢了么?!
那就是个认死理儿的人!
不过见了几面,竟是认准了那门亲!
谁人劝都不中用,耽搁了多少年才肯再娶。
若非如此,你怎的能比长房里的天佑小这么些个?……自打我进了门,倒像是这桩苦是我给他的……”
说着,闵夫人的泪扑扑掉,“成日介在书房,诗、书、琴,哪一个与我相干?多少年,人只说咱们西院里好,只这一家子三口儿,殊不知这里头的事,谁又当真知道!”
齐天睿挑挑眉,手指不由轻轻扣了扣桌面。
爹娘不睦,这他早就有所察觉。
再听这么一说,幼时的些许记忆倒是都有了出处。
老父生就一张冷面孔,笑不笑的,也好看不了。
一房正妻,膝下独子,说是性子冷清,可再冷清又如何比得东院大伯?那是个一辈子朽藏在书堆里的人,勉强录了个功名便从此挂了起来,一个虚职,一点点俸禄,每日只知书本,便是如此木讷之人终了还是个男人,妻儿满堂还纳了房姨娘。
如今看来,老父终究不是冷,是旧情难了,挂念了那女人一辈子;而自己的娘么,便是守了一辈子活寡,与那素未谋面的女子结了一辈子的仇。
“人生在世不过是这些年,横竖熬完了一闭眼也就干净了。
再者又听说那女人也早早做了古,一辈子的恩怨何不该了了?可谁又料得到,那实心眼的老爷临终榻前竟说早给你许了亲,定的就是她家的女儿!
这是几时的事如此蛮天过海,竟是无人知晓!”
越说越气,闵夫人眼睛通红,泪却干了,“我本是不能应的!
便是他重病在身,我也是不能应的!
可当着老太太,大老爷,三老爷,一屋子堂上堂下的妯娌、子侄,我如何能驳了那行将就木的当家人?……可你,你!”
说着手指齐天睿,闵夫人竟是浑身发颤。
齐天睿这一指指得眉毛一挑,方才大悟,因着他向来就是个不肖的混账,遂是这当着一大家子人、当着老太太、各位大伯叔叔驳那病榻上将死之人的应该是他,他娘原也指着他把这混劲儿用到“正经”
地方,却万没想到这一回他竟是做起了孝子,扑通跪地满口应承,这岂非太阳打西边儿出、让人始料不及?
俗语说忠孝难两全,殊不知这一个“孝”
字也棱棱角角这么多边,一不当心就夹在了中间。
好在统共就一个爹一个娘,如今一个走了,自是另一个更当紧,齐天睿遂道,“太太莫恼,应了是有当时应的理儿,我原也不知这其中渊源。
如今既知道了,退了就是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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